文|潘恒言

趁著蟲鳥尚未清醒時出發，草花含苞看似惺忪睡眼，來農場參訪的我們，跟著農班主任隆隆車響往目的地前行，此刻呼吸的空氣是如此清新，昨晚無法成行的擔心顯得格外多餘。

原來萬物只是假寐，雲間天光才亮，早晨便轟一聲的到來。

我們來訪的一行四人充當農業專業裡的菜鳥。

少了沈穩的淡定，也沒有嫻熟的技巧，倒是沿途言談間不自覺逐漸升高的語調，讓心情越來越興奮，初體驗身為清淨農夫的趣味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

農場的水蜜桃園座落於平地邊的山坡上，斜倚著一望無際的田野風光，遠方的山色氤氳繚繞，白色灰色綠色塗畫著天地間的豐饒。

各自領了手套、紙袋、釘書機，我們就要入園實習水蜜桃「套袋」的工作，負責帶領我們的水果班大哥，娓娓的訴說著栽種水蜜桃的注意事項、果樹特性、套袋要領，以及栽種過程中的種種辛苦與美好。

一段樹枝的分支上，若有兩顆以上的果實，我們僅留下一顆，盡量選擇較靠近樹枝的，或者當中果實形狀比較圓潤飽滿的那顆，讓營養給單一顆給吸收，這樣果實才會碩大…」

「如果果實被果蠅叮過，表示果蠅已經在裡面產卵，未來無法採收，因此也不需套袋了，這一顆果實就拔掉…」

「套袋的過程要小心，動作要注意，避免折損果實的蒂頭，要整顆套住，套好之後要將袋子用釘書針釘好，才不會脫落…」，嬌貴的水蜜桃，因為香氣足，特別容易引來鳥兒、松鼠、各種昆蟲的垂涎，加上農場堅持不施用化學農藥，來趨避蟲鳥，果實熟成的過程，會受到多少程度的折損可想而知。

我們開始動作，一顆接著一顆，如審視鑽石的等級般，細細的尋找符合套袋標準的水蜜桃，每每在發現一顆果型圓潤美好，顏色翠嫩蒂頭又堅固的小果，卻在翻轉果實的時候，發現一丁點小小的深色斑點，那是果蠅留下的吻痕，我們不得已將之拔除，俐落的拋下，這瑕疵的果實落在地上的同時，我們心裡也發出一聲嘆息。

我笑說，這過程真像是對彩券的心情，好不容易前幾個號碼都對了，懷著即將中獎的心情，竟然在最後一個數字差了一號，與獎金擦身而過，那樣的扼腕，和些微的不甘心啊！此時，我們更能體會果農們的辛苦。

所幸今日的陽光並不毒辣，我們在颯爽的晨風中完成工作，帶著感謝和感動，還有幾顆不忍丟棄的未熟的水蜜桃回到農場。

餐間，吳先生問我們所見所感，對於收成之難得，夥伴提出了蟲鳥叮咬作物的疑問。

吳先生說：「該給吃的就讓牠們吃了吧！ 清淨農法的核心，就是以生態的完整，來孕育萬物生命所需之資糧。萬物生命包含了林中的鳥兒，樹叢間的大小動物，植物身邊的蝴蝶螞蟻等昆蟲，以至於土壤裡的多得數不清的不知名的微生物，當然也包含了人類…大家共同來合作分享。這是老天賜與的一口糧食，彼此的關係，不是爭奪，而是共存。」

吳先生也談到：「收成多寡是以人的角度來看。這些動物昆蟲們，在覓食時，促進了植物的循環繁衍，牠們吃了作物，排泄出的糞便，以及順應著生命週期，死亡之後所留下的軀體，都成為各式各樣的養分，給予作物吸收，也成為那微生物運作分解時，所需的元素，牠們以此方式不斷地一點一滴的滋養了土壤，讓在此之上的種種植物（作物），生長的更好、更強壯，讓更多的生命活得更好。牠們也用這樣看似微薄的力量，在回饋護持著這片土地。」

雖感動於吳先生所堅持的理念與行動，夥伴們仍心疼作物收成不好，將影響農場持續運作，對此，吳先生倒是充滿信心，開懷的說：「今年收成給鳥兒蟲兒多吃了一些，明年肯定豐收！」

我拿起盤中一顆粉嫩被削去一角的水蜜桃，放入口中咀嚼，唇齒留香，我一邊想著在某一天的未來，天地間的不分你我，萬物和諧共處的和平景象，這清甜帶著濃濃的蜜桃香，嚐來分外有滋味。